让员工按时下班，天塌不下来

陈月芹/文 在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》正式施行30年后，大疆、美的等公司正在发起一场自上而下的“强制员工下班”行动。

3月8日，经济观察报报道了《9点必须走人 大疆严禁加班》（链接：），引起的舆论反响持续至今，许多大厂员工呼吁科技公司都照这样“卷”起来；还有不少人来信自报家门，希望记者报道其所在公司的加班现状，“给点压力”。

这场颇具黑色幽默色彩的“反内卷”行动支持者众多。全国两会期间，一位人大代表呼吁应由“888”代替“996”，即8小时工作、8小时休息、8小时个人时间；不少消费者喊出了“不购买不尊重劳动者的公司生产的产品”的口号，试图用真金白银为遵守《劳动法》、尊重员工的企业投票；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也提出要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。

如果加班有加班费，强制下班可以理解为一种降本措施；如果没有等值的福利补贴，还需要强制下班，我们不禁要问，究竟是什么原因，让员工不敢、不愿自觉下班？

主要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几点：加班文化盛行，员工有“下班羞耻感”，被迫通过延长劳动时间证明忠诚度；效率低，开不完的对接会，做不完的PPT，繁冗的汇报和沟通流程，这些都成为束缚员工的绳索，迈不开到点拎包下班的腿；一旦公司效益不好，减员指标就成为悬在打工人头上的剑，谁也不想成为被优化的那一个……

让员工敢于按时下班、愿意按时下班，强制下班虽然只能治标，但也算开了一个好头。

一是因为当企业规模增长曲线变得平缓时，一味延长劳动时间甚至超过临界点，边际产出已趋于零甚至为负。

对拥有近1.5万名员工的大疆、近20万名员工的美的集团而言，强制要求所有员工提早数小时下班，需要一定的魄力和智慧，也对生产和管理效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。尤其是产品业务形态基本成熟的大型企业，向外拓市场、求增长之余，必须向内求，才能守住家业。

这或许是中国企业转变发展思路的一个风向标：必须从原来的高投入、高损耗、堆时间和人力的思路，转变为想方设法提质提效、优化企业内部运营的“算法”，培养真正可持续的核心竞争力。

当中国从人口红利转向人才红利，谁拥有更多人才，更尊重人才，让人才和人力资本可持续地发挥效率，谁才能真正把握住长青密码。

二是因为时代变了，当00后逐渐成为职场担当，他们听不惯昂扬悲壮的艰苦奋斗叙事，常喊出“要适当发疯”、整顿职场等口号。他们会通过工作时长和报酬来衡量一份工作的性价比。一旦身体或精神上紧绷的弦儿达到极限，就有了这样的反问：究竟是什么伟大前程值得把四季都错过？

这不是否定奋斗的意义，而是年轻人意识到，当工作从创造价值的活动异化为压迫性存在，劳动者越努力反而越丧失对生活的掌控。马克思于1844年提出的劳动异化理论，其含金量如今还在上升。

蒸汽机和火车的发明延长了人类的活动半径，电灯的发明改变了“日出而作，日入而息”的生理规律，那AI时代掀起的工具理性效应，理应让人重回人，让打工人重新成为有故事的人。

三是因为人跳出“打工人”“牛马”角色，才有余力成为消费者。让更多人有时间、有心情去消费，才能进一步提振内需。

经济学家理查德·伊斯特林曾提出著名的“幸福悖论”，即收入增加并不一定导致幸福增加，工作的意义、对时间的自由支配程度，同样影响个人幸福感。

我们看到，实施到点清场下班后，大疆员工自发组建了夜跑团、夜球群、烘焙社，狗不用半夜遛了，回到家孩子还没睡，可以赶上辅导他们写作业。多出来的时间，给自己、给家庭，可以自由地分配，他们就觉得“可快乐了”。只有这样，这些努力赚钱的年轻人才敢去消费，才敢去生孩子。

让员工准时下班回家，企业的天塌不下来；但无数人、家庭的天，或许能因此亮起来。